我为女孩们做“暗器”,每月卖出一千件

“重生之我在现代当女刺客”的故事,没人能比谢冲讲得更好。

谢冲是一名“暗器博主”。从2022年起,她就专门开发一些与首饰结合的暗器,比如在簪子里藏短剑、在口红里藏钢针,因此被称为“暗器阁阁主”和“唐门簪娘”。

她的暗器灵感大多来自古龙的武侠小说,设计精巧、机关缜密:一枚漂亮的蝴蝶戒指,只要做出特定的触发手势,就能弹出锋利的刀尖;形似古代侠女穿的“暗影迷踪鞋”,表面是朴素的绣花鞋,但只要踩中某处机关,鞋头就会弹出短剑;雕花的“如意乾坤扇”,只要推动扇柄滑条,扇面会冒出一把短刀……

她还复刻过上百件武侠迷耳熟能详的暗器,比如孔雀翎、暴雨梨花针和佛怒唐莲,甚至还包括周星驰电影《功夫》中暗杀“神雕侠侣”的莲花暗器。

谢冲起初想做暗器,只是因为喜欢武侠小说。但当她把作品发到网上,女孩们纷纷发来私信,希望她开发一些可以防身的现代暗器,可以藏在手镯里、耳环里、腰带里……每个可能变出防身之物的地方,都有人寄予厚望。还有粉丝希望直接改造女孩的化妆包,比如把眼线笔改造成暗器,越“日常款”越好。

特别在一些恶性事件出现后,谢冲就会发现女孩们对暗器的需求激增。2022年6月,唐山烧烤店发生打人事件,许多女孩涌入谢冲的社交平台,店铺在一天之内卖出了2000多件暗器,迄今销量达到了几万件。

我为女孩们做“暗器”,每月卖出一千件

谢冲设计的藏剑簪。(图/受访者提供)

还有年轻妈妈主动为自己的女儿选暗器,她们既担心校外的不法分子,也对校园霸凌不寒而栗,想给女儿寻一个“护身法宝”。

这一切,谢冲始料未及。她没想到这些来自古代的智慧和小说里的幻想,在现代出现了新的需求。

出于对“暗器阁”的好奇,我找到了谢冲,和她聊了聊这个小众赛道背后的故事。

我在现代当“唐门簪娘”

9月,“藏刀簪”又断货了。在做暗器之前,谢冲从不知道女孩们对防身的需求这么大,光是“藏刀簪”这一款,谢冲手上的订单预计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做完。

几乎每一天,都会有粉丝慕名前来留言问:“这款暗器还做吗?”

虽然被网友封为“暗器阁阁主”,但谢冲走上这条路纯属歪打正着。生于1981年的谢冲,最初只是一名寂寂无名的化妆师,但她有当“簪娘”的天分,总想着为新娘或舞台演员动手制作好看的配饰。成长为手工博主,纯是无心插柳。

一次偶然的机会,有位网友提议她做古龙小说中的“孔雀翎”。在书中,孔雀翎被形容为一种冰冷而光滑的暗器,发射的一瞬美得如孔雀开屏,令人目眩神迷,忘记死亡的可怕——据书里描述,死在这种暗器下的人,脸上都带着神秘而奇特的微笑。

我为女孩们做“暗器”,每月卖出一千件

谢冲复刻的孔雀翎。(图/受访者提供)

这个提议一下戳中了谢冲。谢冲从小就爱看武侠小说,因为妈妈年轻时有一个书店梦,给谢冲买了成堆的课外读物。古龙和金庸的作品,都是谢冲的枕边书。

但古龙并没有写出孔雀翎的具体形状和样子。于是谢冲花了一个月画图、缠花和烧焊,还专门去收集真的孔雀羽毛,按自己的理解把孔雀翎做了出来——表面看是一把用丝线绣成的漂亮扇子,但一触动扇柄上的机关,就会“嗖”一下发射出冷箭。

孔雀翎意外地在网上走红了。这种新奇的手工体验唤起了谢冲遥远的童年回忆:小时候家里开服装厂,很多碎布料常年堆放在屋里,谢冲喜欢把毛线和大头针捆绑在一起练“独门飞针”,把家里的门板扎得全是洞眼。

我为女孩们做“暗器”,每月卖出一千件

谢冲从小就喜欢武侠扮相。(图/受访者提供)

妈妈没有责怪她,也从没要求她长成一个淑女。出生之前,这个女儿就被期望是一个男孩子,因此爷爷给她起名为“谢冲”。谢冲的确长得浓眉大眼,眉梢间有一股英气,和长得像林黛玉一样的姐姐比起来,她总觉得自己是丑小鸭。

后来父母离婚,只剩下谢冲与妈妈、姐姐相依为命。谢冲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,她也说不好,是不是潜意识里希望借此保护妈妈和姐姐。

她小时候最喜欢的角色也不是侠女,而是《云海玉弓缘》中的“毒手疯丐”金世遗。他亦正亦邪,不是传统概念中的侠客。谢冲也为自己的江湖梦付诸行动,小学时就尝试创作长篇武侠小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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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冲小时候写的小说。(图/受访者提供)

如今看来,谢冲通过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,辗转实现了她的武侠梦,做到了“飞花摘叶皆可伤人,草木竹石均可为剑”。在网友的提议下,谢冲后来又做了机关重重的暴雨梨花针和佛怒唐莲,发射的瞬间如同天女散花,可以同时射破一簇气球。

她还复刻了《神雕侠侣》中小龙女的一款武器——金铃索,用一条白色绸带系着金色圆球。原著中,小龙女会用来点敌人的穴,甩出时会发出怪异的玎玎声响。

但真正让谢冲耗尽心思的,是她为女孩们创作的“现代暗器”。谢冲发现,很多女孩其实并不需要太精致、太复杂的暗器,卖得最好的还是最简单的伸缩牙签或小刻刀——便宜、便携、实用,能瞬间旋出钢针或刀片。

谢冲朝着这个方向不断改进,给这些器物加上一些好看的元素,比如焊接上花朵和流苏,或者直接做成项链,让女孩们既可以当饰品,也可以当暗器。

我为女孩们做“暗器”,每月卖出一千件

谢冲设计的部分手镯刀。(图/受访者提供)

她还同步开发了几种适合女孩用的日常款,像“发夹软剑”,乍一看是一个漂亮的发夹,但侧边有个小暗门,一拉出来就是一把小软剑;装饰华美的“藏剑簪”和“手镯刀”,推动某个机关,就会弹出来一把小剑或小刀。

一些女孩也会给谢冲提供一些创作上的灵感,比如建议她在剑柄上做一个暗盒,里面藏着“痒痒粉”,遇到危险时,一扭开就能撒出去。

谢冲看到后就开始搜集材料,捣碎、去汁、风干、研磨,真的做出了一瓶“痒痒粉”。虽然不会拿出来售卖,但她会尽量满足女孩们这些天马行空的期待,就当是传递一场“赛博安慰”。

“如果能给女孩们壮壮胆,也算功德一件”

久而久之,谢冲的“暗器阁”慢慢变成了女孩们的树洞。

一位女孩留言说,她上高中时,有天走在无人的乡间小路上,一个男人突然喊住了她,请求她帮忙扶一下摩托车。她看摩托车停在路边,以为男人真的遇到什么困难,结果当她靠近时,男人突然脱下裤子,开始污言秽语。

虽然女孩当即跑掉了,但这段经历如同挥之不去的阴霾,让她后怕了好几年。树洞里类似的倾诉常常会带来更多女性真诚的回应,其中最多的就是“我也遇到过”。

谢冲经常看到有女孩给她留言问,能不能再开发一些更好用的防身暗器,最好是“啪一下就能发射”那种?

谢冲对此有些无奈。她心里清楚,小型暗器“有一点用,但不多”,她也不可能去售卖大型暗器,那属于管制刀具。“像唐山烧烤店那种情况,我觉得即便拿出大砍刀也解决不了问题,更何况是一个小发簪、小推刀或小牙签。”

同时她也担心,暗器一旦在搏斗中被坏人夺去,反而会造成更大的伤害。每次在开发完新品后,谢冲都会在商品介绍中特地嘱咐一句:“绝对力量太悬殊时,请姐妹们谨慎使用工具和武器,有可能会被抢夺。”

她更希望女孩们因地制宜地智取而不是格斗,比如被绑住时可以抽出暗器割断绳索,或者在被挟持时有个尖锐的东西留下记号,伺机争取逃脱的机会。

谢冲在这些留言里看到,似乎每位女性都有一些特别害怕的特定场景,比如走夜路时那种有人尾随、后背发凉的感觉,仿佛是从小就种下的心魔,一些女孩即便成年后也无法摆脱。

因此,一些经常上夜班的女孩会来下单,觉得随身携带暗器后“心里勇敢了一点点,没有那么害怕了”。还有一位女孩在公交车上遇到性骚扰,男人不怀好意地把胳膊和腿贴近她,直到看见女孩抽出藏剑簪,他才识趣地挪开了身体。

对这种恐惧,谢冲自身也感同身受,因为她从小就特别害怕停车场,里面既宽敞又昏暗,总是阴森森的,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冒出一个人。每次不得不独自走进停车场时,谢冲心里就直发毛,后悔为什么今天没有插那个“藏剑簪”,为什么没有戴那个“手镯刀”。

名声传开后,女孩们对谢冲的期待越来越多,连玄学派也来了,问谢冲能不能把黑檀木的发簪改成桃木的,因为桃木可以辟邪,这样走夜路就不怕撞到“阿飘”了。谢冲哭笑不得,但觉得如果能给女孩们壮壮胆,也算功德一件。

一些女孩还说,入手“藏剑簪”之后,都不再用皮筋扎头发了,出门习惯了用簪子盘头,以防不时之需。

我为女孩们做“暗器”,每月卖出一千件

谢冲给女孩们设计的一些簪子。(图/受访者提供)

让谢冲意外的是,她还收到了一些来自小女孩和妈妈们的求助。一些年纪很小的女孩给谢冲发私信,说班里有某个男生正在追求她,常常骚扰她或尾随她回家,询问“有什么暗器能带进学校里”。也有一些妈妈找到谢冲,希望把女儿的文具“改装”成暗器。

谢冲一看便劝退了她们,因为那些小女孩都未成年,有些才五六岁,实在不适合使用这种利器,“万一小朋友互相打闹怎么办?如果真的遇到危险了,暗器被坏人抢去了怎么办?”

但谢冲能共情这一切。她曾经和这些女孩们一样在焦虑中长大,现在也是一位母亲。她绞尽脑汁,最后觉得适合给小女孩防身的只有哨子。她尽力把哨子做得好看一点,方便小女孩挂在包包或脖子上,一旦遇上危险,随时可以大声吹响。

成为暗器博主之后,谢冲对女性的安全感有了更多认知,她越发觉得,这是一个必须严肃对待的问题。在谢冲的社交平台里,女孩们围观谢冲做暗器甚至成为了一种习惯,仿佛从中能得到某种心理安慰。

做暗器,一条并不好走的赛道

做暗器两年多以来,谢冲面临过不少质疑,被问得最多的是:“这些暗器不用备案吗?”

谢冲也有过这方面的担忧,于是带着一堆自制的暗器去咨询律师,律师当场就笑了。“对方觉得这种东西距离管制刀具差太远了,比较像玩具,不用备案的。”目前谢冲在售卖的暗器,虽然大都藏有刀剑或钢针,但基本都没开刃或十分短小。

我为女孩们做“暗器”,每月卖出一千件

谢冲的部分小型暗器。(图/受访者提供)

做得越久,谢冲就越清楚暗器是一条吃力不讨好的赛道。手工暗器耗时很长,也很伤脑细胞,像她琢磨了很久的“一寸相思”——竹筒里藏着一把刀和一把剑,她做了快两年,始终没有突破瓶颈,担心机关过于灵敏,误触伤人。

做暗器经常会受伤,比如谢冲有时候打磨材料,钻头突然就打滑或裂掉了,“啪”一下就飞了出去。最容易受的是烫伤,每次打磨金属,高速运转的机器会产生高温,扬起来的粉末是有温度的,但因为粉末很细很轻,落到手上的时候只会感到温温的——等到发现时,皮肤已经被灼伤了,变成一大片小红点。

熬夜也是家常便饭。为了做暗器,谢冲要翻阅大量像《中国古代冷兵器》一类的专业书,学习焊接、镀金、绕线、缠花等技艺。她爱整活,光是簪子的材料就五花八门,比如会用鲍鱼壳做发簪,用筷子做枪簪,用易拉罐做莲花簪,用纱窗做面帘,用扫把做权杖,用冰棒棍子做宫灯,用衣架做凤冠……

我为女孩们做“暗器”,每月卖出一千件

谢冲常常要跑图书馆。(图/受访者提供)

一些粉丝心疼她说,你明明是个“簪娘”,怎么硬生生把自己玩成了铁匠?

手工艺人,贫穷也是最大的桎梏。虽然暗器的需求很大,但小型暗器不赚钱,而像暴雨梨花针和佛怒唐莲这类复杂的暗器,一般都是不卖的,只是一种艺术创作,一方面是有安全隐患,另一方面是时间成本极高。比如一个特制的扇子卖一千多元,但谢冲需要做半个月。

尽管谢冲做的暗器精巧过人,还原度很高,但很少影视剧会找上门来合作。剧组都有自己的道具组,而且大多数所谓的“暗器”,都可以用特效来完成。

所以谢冲觉得,像暗器这种小众行当,最终还是会失传的。还是手工簪娘时,谢冲就收过一些真正有天赋的徒弟,但她们坚持了没多久,就转身卖奶茶或卖保险去了。

我为女孩们做“暗器”,每月卖出一千件

从簪娘到暗器阁阁主。(图/受访者提供)

不过,谢冲也实在不想赚暗器这个钱。“这个东西就跟医院一样的,你不可能说希望它的生意好。”

她希望有一天,女孩们不再需要任何防身的东西,不用考虑出门要携带什么暗器才能保证平安。她希望自己做的是无用功,希望所有的危机都是想象出来的,而自己费尽心思做的都是装饰品,不是武器。

那样的话,即便她的作品“沦落”到只能拿来开快递或者削苹果皮,一件都卖不出去,她还是会感到开心。

但如果粉丝们还是期待看到武侠小说中暗器的“真身”,或者这些创作真的能帮到女孩们,谢冲还是会在这个行业耕耘下去。这是她在这个时代,一个小而隐秘的江湖理想。

参考资料

【1】 孔雀翎、暴雨梨花针……南宁美女博主制作上百件暗器,引发网友关注.南国早报,2024-07-30.

【2】卖掉5万多件“暗器”后,我看到了女孩们的不安心事.一个叫We的工作室,2024-05-27.

【3】古龙.古龙经典:七种武器(全集).,文汇出版社,2017.

【4】 古龙.天涯·明月·刀.河南文艺出版社,2013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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